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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杜赖神庙与“肯德基”家乡鸡

发布日期:2018-12-29  来源:   点击量:

印度教有一些著名的圣地,南端印度的马杜赖是其中之一,是一座有灿烂文化传统的历史名城。它的地位相当于北印度的贝拿勒斯(瓦腊那西)。笔者是1992年1月11日来这里参观的。

马杜赖位于泰米尔纳德邦南部的韦拉伊河畔,距马德拉斯市443公里。我从坦焦尔出发,乘了大约4个小时的汽车到达这里。

印度教著名的圣地,位于印度南端。印象最深刻的是游览该市的米娜克希神庙。

市内的米娜克希女神庙,是印度教寺庙中最著名、最壮丽的一个。其布局之庄严、建筑之雄伟、雕刻之精美,堪称世界之最。相传,米娜克希原来只是当地一个国王的女儿,她处于宗教的虔诚,爱上了湿婆大神,后来与湿婆结了婚,成为当地人们最崇拜的一位女神。这座神庙就是为了几年她而建的。此庙分为两部分,一半是米娜克希庙,一半是湿婆庙,故又称“双神庙”。印度教徒有一种试图不断与神明接近的文化心理倾向。他们不仅把许许多多的神祗供奉在家里,还作出种种努力使日常生活与神明发生联系。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接近自己可以获得神性。在印度教的传说里甚至有人与神结婚的,这对中国人来说实难理解。

庙长258米,宽222米,四周有9座高大的塔门,每座塔门雕刻着数不清的神像。其中最高的一座达46米。庙内石柱林立,每根石柱一个人都搂抱不过来。石柱上雕刻着各具神态的神像和异兽,有的雕刻着舞蹈女神,有的雕刻着小象与小狮子……个个图案新颖,构思奇特,工艺精湛。中间有一金莲池,共信徒们沐浴洁身之用。殿堂大厅中矗立着梵天、毗湿奴和湿婆三大神的塑象。典堂神处还有一个内厅,厅内设有高大的神龛,据说供奉着林伽和大宝石。这使整个厅内充满着神秘的宗教气氛。笔者正要脱鞋进去,被看守者阻拦,原来只有印度教徒才可进去,外国人不许入内。印度人说,不是所有的印度教徒都可以进到内庭的,只有做了一定数额捐献的印度教徒才可以进去。我们这些人只能在外面观看。只见神庙的祭司赤着膊,淌着油汗,哼哼呀呀地唱着,不停地把燃着圣火的托盘从神殿深处端出又端进。香客们则争先恐后地抢盘中的灰烬,将其抹在自己的额前,以示已得到神佑。

每天,四面八方来此庙朝圣的香客和海外观光者络绎不绝。印度教徒认为,到米娜克希神庙顶礼膜拜,如同到恒河沐浴羿神圣。据说,每年的四、五月间,这儿举行历时十天的盛大祭祀活动,届时远近信徒纷纷赶来,盛况极为可观。笔者虽未赶上这样的盛事,不过这天的香客也是成群结队。他们都极虔诚地向湿婆神和Ganepatyi神膜拜。这些香客,多数是本地人,也有远道而来者。在马杜赖的Sundareswar大庙,我看到一队香客,头顶行装,口喊号子,极其虔诚。问他们从何而来,回答说尼泊尔附近。如果是真的,那么他们少说也跋涉了2000公里。这种宗教献身精神令人惊叹!

去马杜赖的汽车上。

印度人用在敬神等宗教活动上的精力、钱财和时间,是我们难以想象的。反过来,他们也不理解不信宗教者。无论是在火车上,还是在村落里,与人谈话谈熟后,人们常常会问你这样的问题:“你信什么神?基督?还是佛陀?”当听到你说:“我们都不信”时,他那惊讶和大惑不解的神情,到象是遇到了外星人。或许,在他们看来,不信神就是没有信仰,而没有信仰如同兽类一般。为了减少解释和理解上的麻烦,说明我们同他们是“同类”,当有人再问这个问题时,我这样回答:“孔夫子。你知道,中国人都是孔夫子的信徒。”一些人虽不知道孔夫子何许人也,却也不再表示惊讶了。的确,我们的孔夫子创立了并不比佛教、基督教逊色的思想理论,按照印度教徒的神明标准,我们的孔老夫子等圣人都应该够得上神的资格。我就在几个地方看到,他们把圣雄甘地以及历史上一些宗教改革者的画像,同Siva神供奉在一起。在这个什么都需要“推销”的世界上,我们不妨把他老人家也抬出来“风光”以下呢。

在一个宗教气氛极浓的国度里,发生的一些已事情是一些其他文化背景中的人很难理解的。就在笔者访问马杜赖的日子里,印度的媒体正在围绕“阿约迪亚寺-庙事件”而热火朝天。就是由宗教问题引起的。罗摩本来就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,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偶像那样“玩儿命”,在务实的中国人看来未免太“傻帽儿”。政治家们能煽起那样大的宗教狂热,实在是因为有虔诚的宗教心理做基础。

作为既是一种信仰同时又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印度教,在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面前并未受到严重的挑战,直到今天仍有力地抵抗着西方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侵蚀。根据笔者的考察,印度的电影、电视、广播、音乐、舞蹈,印度人的服饰、饮食、行为方式等受西方影响远没有中国受西方影响大。举一个简单的例子。笔者旅印期间,看到一篇报导说,印度国会就要不要成立一个西方式的交响乐团展开激烈的辩论。而在中国,交响乐团、西方歌剧团以及芭蕾舞团已有很长的历史,西方的文学、艺术作品对人们的影响也远比对印度人的影响大。

根深蒂固的宗教观念,有力地抵制着外来文化的影响。赴印度前,我曾认为,印度受英国人统治近200年,实行的是西方式政治制度,英语为官方语言,人们的生活方式,受西方的影响理应比中国深。但到了印度才发现情况并非如此。中国都市里人们的生活已十分明显地有西方化的色彩,而印度人却顽强地抵制着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:新德里、马德技斯等都市大街上,很少看到穿裙子妇女,大多数女子穿的仍是传统服装:已婚女子多“沙丽”,末婚女子多着长袍。高等级的人烙守食素的习惯。在中国,外国电影或电视剧里一首歌曲,或一款服装等,很快会流行全国,热俏一时,而印度就很少有这佯的情况。中国的电视、广播,播放有许多西方影视和音乐作品,而印度国会直到去年还在讨论该不该成立一个西方式的交响乐团。中国大城市里男女在公共场合勾肩搭背不为怪,甚至“乱啃”,但印度男女在交往时仍固守着“男女之大防”的传统,即便象尼赫鲁大学这样较开放的世界知名学府,男生也不可进女生宿舍楼。印度人不槁“政治学习”,也不进行“抵制西方腐蚀生活方式”的教育,却能自觉地做到不受外来生活方式的影响,原因就在于他们有根深蒂固的宗教观念。

我们中国的做法很容易从一端弹到另一端:一个时期曾把诸如烫发、涂口红、穿高根鞋也批判为“资产阶级生活方式”,也有过号召人们放弃城市生活去“上山下乡”的反城市化的极端作法;而当中国人认识到要发展经济必须开放门户、要实现社会的现代化必须解放思想,需要对源于西方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从新认识时,我们又象钟摆一样一下子摆了过去:昨天被斥为“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”的喇叭裤、披肩发、迪斯科舞等忽然一夜之间在大街上流行开来。看一下现在的广州、深圳、上海、北京等大城市,人们对西方式消费可以说是趋之若鹜:以吃“麦当劳”、“肯德基”、“比萨饼”为时髦,以喝“可口可乐”、“XO”为“有派”。卡拉OK歌厅遍布各地。打高尔夫球过去被斥为“典型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”(今天在日本和东南亚一些国家仍有人在抵制这种运动,因为它既占耕地又破坏生态环境),我们却以极大的热情引进国门。在这方面,印度人有更大的戒备心理。在全球名声显赫的美国“肯德基”家乡鸡快餐厅,所受到的遭遇,就是一个例子。

“肯德基”家乡鸡是1995年才进入印度市场的。但1996年伊始出师不利,挨了印度农民的当头一棒。

百余名印度农民,突然冲进位于印度南部班家罗尔的一家“肯德基”快餐厅,大有兴师问罪之势。他们愤怒地砸坏了快餐厅的玻璃橱窗,餐具也被扔到大街上。正在里面用餐的50名多名顾客吓得仓皇逃出店门,跑得无影无踪。

这次行动是当地卡纳塔克邦一个农民协会组织的。一位名叫南君斯瓦米的农民说,“我们的目的,就是让美国洋快餐立即撤出印度,印度农民讨厌它们。”

其实,在洋快餐“肯德基”家乡鸡去年6月刚刚进入印度市场时,就遇到了麻烦。当时一些农民协会的领导人,对这种洋快餐厅的开张,提出了强烈的抗议。有人抗议说,这样的食品没有印度味,不符合卫生的标准。他们扬言要把“肯德基”赶出印度。一些农民协会负责人说,如果让那么多的洋快餐厅开业,那印度的5亿农民利益何在,他们不希望外国公司拿走印度的任何农产品为自己赚钱。据说,他们还发誓说,农民协会的下一个目标就是“麦当劳”快餐庭。

印度人反对洋快餐的原因主要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,但在这种行为的背后,我们还看到印度人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强烈执着。

中国文化是世俗性的,中国人缺乏虔诚的宗教心,所以,中国人的信仰树得快,变得也快。回想一下人们在新中国成立前、刚新中国成立、文化大革命和现在几个阶段的思想,真象发烧一样忽冷忽热。这种特点好的一面是不信“邪”,较少有保守和束缚,如果政策得当,会在较短的时间里使社会经济出现惊人的变化,但它不好的一面是容易出现周期性的“折腾”,而且每次折腾都是全社会性的。印度人宗教信仰深笃,思想信仰较稳定,社会生活较少因政治变动、外来影响而变化。印度社会不太可能出现中国那样的情况:一个时期内人人都在谈论“下海”、“创收”之类的话题、全社会都向一位英雄人物学习、某一偶然事件(如政治领导人物的死亡,某位官员的一通讲话等)就会引起全社会的震荡等。但印度社会的保守性、停滞性也是很明显的。由于在向神明祈祷、追求超自然解脱方面走得太远,人们的世俗努力受到贬斥。新思想、新观念、新生活方式很难引起人们的兴趣。巨大的宗教力量也排斥着外来文化的影响。在印度读报纸有一个感受颇深的对比:中国的《人民日报》(海外版)每日大量报导的内容是:邓小平南巡讲话、各地新改革方案出台、某地新吸收外资多少亿美元等,而《印度时报》、《印度教徒报》等大报每日报道的重要内容是“阿约迪亚寺——庙”事件:考古文物证明阿约迪亚确系罗摩庙旧址,人民党首脑发表谈话号召为保卫印度圣地而战,政府总理同印度教、穆斯林组织头人会晤解决争端,等等。使人怀疑:纠缠在这些问题中,他们还有功夫搞经济建设吗?

记起在印度的几个中国学者外出旅行时的一件事:那天为了赶车,我们起得特别早。原打算乘公共汽车到车站。但早晨车少,便改变主意坐出租车。找到一位出租车司机,声明我们愿意付双倍的车费,请他送我们去车站。这样好的生意料想他不会拒绝,可他的回答令我们大感意外:

“不,先生,我还没做祈祷呢!……”

这难道也是印度人对世界挑战的回答吗?